辰丁

【寻找南希】第一章:公主号

      凌晨四点半,整座城市还在沉睡,天边被黑夜笼罩,昏昏暗暗的路灯落下一轮一轮黄晕。

  谷野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。他漫无目的、无所事事,只是沿着街道踱步,面对红灯也不停下。反正大街上空无一人。

  他经常在半夜从公寓溜出来,放任自己完全投身黑夜中,什么也不想、什么也不做,像一只幽灵徘徊于无人的街道。

  这时的他是自由的,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,什么「公司」、什么任务、什么委托,都不干他的事儿!

  啊……他是自由的……

  “自由”。他反复咀嚼这两个字,哀哀地叹息一声,这是多么奢侈又遥不可及的字眼啊!

  叹息声很快消散在风中。

  天边投下了第一缕霞光,谷野情不自禁地抬起头,注视着它。

  他在等待一轮金色的太阳。

  忽然,他转移了视线,瞳孔一缩。

  一个影影幢幢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,漂浮在前方的十字路口中央,背对着他。

  红绿灯从绿色转变为刺目的红色。

  万籁俱寂。

   它的全身围绕着黏稠的黑雾,上下浮动。背部生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,像石油一样粘稠的黑水不断从羽尖上滴落,没等落在地上便化作一团黑雾,四散逃逸。它飘在空中,足不沾地,舒展的两只手臂被黑色羽毛覆盖,有着像野兽一样骇人的爪子,足以撕碎人类的喉咙。

  那就是「鬼」!

  谷野急忙躲在电线杆后面,双目迷眩,呼吸急促,仿佛被魇住一般深深地凝视着它。这就是「鬼」……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从脑海里冒出来,啊,原来这就是「鬼」的模样……

  它与一个人类面对面,双方静静地望着彼此对峙。

  这人穿着单薄的衣裤,谷野眯眼望去,面色古怪地发现他穿的是格子睡衣,显得行色匆匆,仓促到来不及换出门的着装。他——谷野意识到他的身份,他是专门前来消灭「鬼」的……他火红色的头发在风中飘动,像燃烧起来的火焰。

  ——他脸上戴着一个傩面具。

  红彩绿漆,怒目圆睁,嘴部大张,露出交叉的獠牙。

  他抬起左手,一股金色的气自他手心涌出,凝成一把弓箭,像太阳一样耀眼夺目。他弯曲右肘,指间瞬间涌现出一支羽箭。

  「鬼」用力地挥动双翼,倏然向前袭去!

 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缓缓拉开弓弦——

  金色的羽箭划破了天际,穿透黑夜的帷幕,牢牢地钉在「鬼」的身体中。

  红日初升,灿烂的光辉洒满大地,「鬼」的身形在阳光中一点一点湮灭。金色羽箭也随之消散,落下星星点点,梦幻非常。

  戴着傩面具的人松开左手,弓箭瞬间消失。他突然扭过头,直直地看向谷野藏身的位置。

  猝不及防地对上傩面具如铜铃般瞪大的眼睛,那凶神恶煞的气息令谷野心中一惊。

 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,静静地站在原地,看着「鬼」的身影完全消失,微微低下头。谷野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——他在为「鬼」默哀。

  当最后一点黑雾也消散在空中时,他转过身,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,身体瞬间腾空而起,飘然离去了。

  “神使……出现了……”

  谷野呆立着,梦游一般喃喃自语。

   

 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  

  公主号是艘小型游轮——相较于那些横渡大洋的大型游轮来说。

  我站在码头上,拿手背抵在额边,勉强遮挡住下午强烈的太阳光线,眯起眼睛仰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,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。它有三层甲板,整体喷涂了白色的漆,加以金边包裹,气质典雅,船身上写着一行漂亮的英文——“公主号”。

  检票过后,我和莫天登上舷梯。

  进入船舱内部,我顿觉凉快不少。一个靠墙的立式空调正在卖力地工作,呼呼地吹出冷气,连叶片都微微颤动。室内的光线很昏暗,我扫视一圈,发现所有窗户都被窗帘盖得严严实实。厚重的窗帘布没有让一丝阳光投射进来,令我大舒一口气。

  莫天去前台取我们的房间钥匙,把行李放在了我脚边。我则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,观察公主号内部的装潢。

  进入公主号游轮的内部后,我才明白它为什么被取名为“公主号”。与船身的简洁素雅截然不同的是,它的内里被装饰得极尽奢华、富丽堂皇。地板上铺设有一层深蓝色的地毯,金线包边,大片大片的繁花在上面绽放,粉色和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,周边绣满暗金色的花纹,打眼瞧上去冲击力极大。

  前厅还摆放着一套沙发,浅粉底色,以灰色的花纹作装饰。象牙白色的靠背和扶手呈现巴洛克式的弯曲弧度,刻以花和天使的浮雕,与脚下的地毯相得映彰。

  莫天返回来,提起行李箱,指了指前台左侧说:“走吧,楼梯在那边。”

  走上旋转楼梯,我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,纳闷道:“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其他游客呢?已经两点四十了,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船了呀。”

  莫天摇摇头。

  楼梯上至尽头,两块泾渭分明的区域呈现在我们眼前。左边是顶层甲板,阳光尽数倾洒而下,灿烂而充满热意;右边则是昏暗的走廊,十个特等舱客房分布于此。

  我们的房间是特等舱310号双人房,它在走廊的最深处。

  莫天拿出前台给的钥匙插入锁孔里,但这扇门好像有哪里卡住了,他怎么转动钥匙都打不开。

  我把行李箱放在地上,甩了甩酸痛的手腕,伸长了脖子看向充满阳光的甲板。刚才在码头上我还很嫌弃这闷热得让人烦躁的天气,然而在一楼吹了会儿冷气后,我又想出去晒晒太阳了。

  正当莫天和门锁奋力拼搏时,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,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。

  很快,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楼梯口。他穿着普通的Polo衫和休闲裤,两手都提了箱子,左手提着一个灰色塑料行李箱,右手提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皮箱,看上去就价值不菲。

  他把两个箱子放在地上,走到301号房门前拿出钥匙利落地打开门,弯腰提起箱子走进房间,然后“嘭”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
  莫天仍在和我们的门锁奋斗,我在一旁等待,又听见了其他的动静。楼下终于开始热闹起来,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交谈声,而且这交谈声越来越大、越来越近,上到三楼来了。

  八个年轻男女出现在楼梯口。他们手中都拎着行李箱,挤挨在一起,在走廊上张望,看上去似乎彼此相识,并不着急去各自的房间放行李。

  他们中一个染着灰头发的男孩看了我们一眼,顿时皱起眉,面露不满,转头对他身边的高个女人(据我目测她应该接近一米八)大声抱怨:“欧阳!我不是说过要把公主号包下来的吗?”

  叫“欧阳”的高个女人面无表情地回答:“少爷,在您包船之前,已经有三张船票售出了。”

  “这可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啊!”灰头发男孩生气地撇嘴。

  听闻公主号经常被富豪人家包下给小孩庆祝生日,原来是真的啊……我正这么想着,突然响起“咔哒”一声,门终于打开了,我和莫天提起行李箱走进310号房。

  房间内的家具风格和一楼前厅如出一辙,同样繁杂,而地毯换成了纯粹的米白色,踩上去会微微凹陷,很柔软。

  我“哗啦”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,阳光立刻洒满了整个房间。我扭转把手,推开玻璃窗,咸湿的海风和滚烫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。

  “去甲板上吧。”我探出窗外,看着外面的碧海蓝天,兴致勃勃地说。

  莫天正在整理行李,他把一叠衣服放在床上,同意了我的提议。

  我打开门,之前站在走廊上的那群年轻人已不见踪影。有几个房间的门虚掩着,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。

  甲板上空无一人,摆放着十几张漂亮的白色躺椅。我径直走向栏杆,把手搁在扶手上,眯起眼眺望远方。几只海鸥鸣叫着,振翅掠过澄澈透明的天空,大海一直蔓延到天边的尽头,此起彼伏的海浪拍打着轮船,公主号轻轻摇晃。轻柔的风吹拂过我的脸颊,旅行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。

  莫天站在我身旁,一只手握住栏杆,微微低下头。

 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,注意到码头上有个人匆匆忙忙地走向舷梯。手表显示现在是两点五十五分。

  在这炎热的七月,我和莫天都穿着清爽的短袖中裤,然而这个人却反常地把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来,像是在遮掩什么。一身长袖长裤,头戴黑色棒球帽,帽檐压得很低,大半张脸还被硕大的墨镜挡住,只能从身形上辨出是个清瘦的男性。

  “最后一张票……”莫天低语。

  在悠长的鸣笛声中,公主号启航了。

  

  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

     

  “我有点儿饿了。”我说。

  莫天看了看表说:“还不到晚饭的时间。”

  我们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后,就回到房间继续收拾行李。

  “我还有点渴了,也许公主号会提供下午茶。”我看了看室内豪华的装饰,感慨道,“毕竟它的船票这么昂贵——餐厅在哪儿?”

  莫天拿起小茶几上的宣传单,认真读了读。“在二楼。”他放下宣传单,说。

  我和莫天在楼梯口处分别。他去甲板上,而我下到二楼的餐厅,想用茶点填填肚子。

  餐厅的两扇大门敞着,内里的装修风格同样带有强烈的巴洛克色彩。四周的墙壁贴着浅蓝色的繁花壁纸,像莫奈的油画那样绚烂。两排餐桌都铺设有纯白色的蕾丝花边桌布,一支黄色郁金香插在玻璃花瓶中。

  我走到点餐台前,询问服务员:“请问现在有提供什么茶点吗?”

  “有的。”服务员微笑着,将台上一份菜单推到我面前,“您看一下,我们提供下午茶服务,有西式下午茶和中式下午茶两种选择呢。”

  “中式。”我一眼看见菜单上的白糖桂花糕,顿时眼前一亮,不假思索地说,“我要中式。”

  我想到莫天,犹豫了会儿,“呃……双人份。”

  “好的,您是在餐厅就餐吗?”

  “不,麻烦你们送到甲板上。”

  “好的,请您在甲板上等一会儿,我们会尽快送来。”

  我回房间拿了一本小说,便去甲板上找莫天。他正闲适地靠在一张躺椅上,屈起二郎腿,捧着一本小说津津有味地读着。

  此时甲板上热闹非凡,包下公主号的公子哥和他的朋友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甲板四周。

  一对情侣亲密地搂抱在一起,海风吹起女孩的发梢,男孩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,女孩顿时甜蜜地微笑起来。

  他们附近的栏杆上也靠着一对男女,不过看起来不像情侣,更像是兄妹。二人之间维持着一小段距离,神情不如他们的同伴那样开朗兴奋,反倒冷着脸,不知在想什么,静默地看着天边出神。

  灰毛公子哥正凑在两个女孩身边说话,其中穿着碎花长裙、有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勉强而礼貌地微笑着。

  那位叫“欧阳”的高个姑娘应该是公子哥家的保镖。她站在公子哥的不远处,背着手,脸色绷得紧紧的,机敏地扫视四周,时刻注意他的动向。

  过了十分钟,两位服务员把我的下午茶端上甲板来了。

  第一位端着茶水,小心地将托盘放在圆桌上。玻璃茶壶内汤色碧绿,叶绿鲜亮,浓浓的花果香流淌在空气中,闻之神清气爽。

  第二位提着一个双层食盒,卸下上层后,三种糕点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。

  食盒上层放着两种糕点。两个浅黄外皮的绿豆糕用模具压成圆饼状,盛放在如意白玉盘中,煞是可爱。它旁边的青瓷扇形盘上摆着两个精致粉嫩的桃花酥,做成了桃花的模样,六片花瓣栩栩如生。

  食盒下层放着的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白糖桂花糕了。五六个软糯的白色小方糕堆叠在碧绿的荷叶金边盘上,洒满了金色的桂花,散发出清甜的香气。

  “我能一口一个!”我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。

  莫天拿起冒着热气的玻璃茶壶,在两个茶杯中倒入绿茶,将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。

  他端起自己那份呷了一口,点评道:“不错。”

  我邀请他和我一起分享绿豆糕、桃花酥,以及……一块桂花糕。这是我最大的让步。

  公子哥大概对傻站在甲板上吹风感到无聊了,他招呼朋友们离开。“我们去逛逛一楼吧!”他大声说。

  继我们之后第二个到达的、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和他们擦肩而过,他对我耸耸肩,“年轻人真是活力十足,看看他们,青春洋溢。”

  他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,眼底一片乌青,头发也乱糟糟的,一副颓丧的模样。

  “噢,是的。”我赞同道。

  其实我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,但大学毕业后被社会摧残了两年,身上属于学生时代的青春气息已经被消磨殆尽。他们是初升的朝阳,而我则是在人潮中随波逐流、奔向日落的夕阳。

  “我姓王。”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,拉开我们对面的椅子,坐下了,“不好意思,我看见你们桌上的糕点,想请教一下,公主号上是会提供下午茶吗?”

  “我叫越陆,他是莫天。是的,有西式和中式两种选择。”我热情地向他推荐中式下午茶,“绿豆糕、桃花酥和桂花糕都很好吃,您要尝一块吗?”

  王先生摆摆手,客气地拒绝了:“谢谢,不过我不爱吃甜食。我是想给我女儿准备,她最爱吃桂花糕了。”

  “您现在就可以去餐厅为她点一份啊。”我说,“公主号大约在明天下午四点到达月牙岛,到时可就来不及吃下午茶了。”

  王先生叹了口气,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。他苦涩地开口:“其实……我女儿在上个月失踪了。”

  “在她失踪前,我已经订好公主号的船票,打算在暑假抽出时间好好陪她游玩一番……我工作比较忙,她母亲又去得早,我一直很愧疚,作为父亲,我在她的成长中太失职了……”

  我和莫天安静地倾听着他的诉说。

  “女儿失踪后,我也没舍得把船票出掉,总想着女儿回来后,我能带她来公主号……她从去年起就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。”王先生攥紧拳头,面露痛苦之色,“但警察始终没找到她,她就像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。”

  “我本来打算放弃这次的旅行计划,女儿失踪了,谁还有心情旅行?”他的声音越发激动,变得高昂。

  “……但当我看见女儿早早整理好的皮箱时,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它,决定带着它……登上公主号。”王先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脸部肌肉极其僵硬,“我多希望她此时就在我身边啊!”

 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位悲痛的父亲,来自陌生人的任何话语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,只能衷心地说:“警方一定会找到您女儿的。”

  莫天也点点头。

  “谢谢。”王先生深呼吸了一下,眼里有泪花闪过。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我……抱歉,我突然就自顾自地开始说起自己的私事,还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……打扰了两位的兴致,真是太不好意思了。”

  我笑着说:“我们很乐意成为您的倾听者。”

  “你身上的压力太大了。”莫天说,“在找到女儿之前,你可不能先倒下了。”

  “是的、是的……”王先生喃喃道。他突然用力在脸上拍打了几下,原本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丝红晕,看上去精神不少。“谢谢。你说得对,我得振作起来,为了女儿。”

  “我是个侦探。”莫天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,“如果你有需要,可以来上面的地址找我。”

  我看了他一眼,内心颇为不解,这人怎么出来旅游也带着名片?

  “谢谢,我会的。”王先生接过名片。“我先回房间休息了,回见。”他起身说。

 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海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,显得有几分萧瑟落寞。

  唉……

  “一位可怜的父亲。”我低声说。

  我和莫天继续在甲板上看书、喝茶,一直待到晚上六点。自王先生离开后,再没有人登上甲板。

  那位最后上船的游客,始终没来过甲板。我想他大抵是对吹风不感兴趣吧。

  

  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3

  

  吃过晚饭,时钟的指针已指向七点。

  “宣传单上说一楼有一个舞厅,去看看?”我问道。

  莫天说了一声“好”。

  “啊,客人。”正在收拾餐盘的服务员听见我们的谈话,忙说,“舞厅现在被一位乘客包下来了,如果客人您想去,请九点半之后再去吧。”

  “噢,好吧。”我遗憾地说。

  “一楼有一个娱乐室,在里面可以玩台球、麻将和棋牌游戏,还有一个吧台可以点酒哦。”服务员微笑着说,“客人可以先去那里玩一玩。”

  “可以点酒!”我眼前一亮,立即拉起莫天的胳膊,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,“走走走,去喝酒!”

  娱乐室的面积很大,进门就能看见台球桌、麻将桌和棋牌桌。有两个人正站在台球桌前,其中一人是我们在甲板上遇见的王先生,另一人则是上船后从未露面的神秘男子。他已经摘下了墨镜和棒球帽,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。

  他手中握着球杆,俯身专注地盯着桌面上的台球——一杆进洞!

  “漂亮!”我忍不住叫道,走过去笑着和王先生打了个招呼,“晚上好,王先生,又见面了。”

  “晚上好,越陆、莫天。”王先生微微点头,依然神色郁郁,对我们勉强一笑。

  “莫天?”年轻男子放下球杆,转头看过来,眉毛高高挑起,一副惊讶的样子,“还真是你啊!我是齐谷,你小学同学,还记得吗?”

  莫天看了他一眼,沉默地摇摇头。

  “他失忆了。”我对他说,“他五年前出了车祸,失去了一部分记忆。我是莫天的高中同学,他也不记得我了。”

  “失忆?!”齐谷张大嘴巴,显得吃惊极了。“嘛,总之人没事就好。”紧接着他说。

  “相逢即是缘,要不要一起玩牌?我们四个人。”齐谷提议道。

  “好啊。”我高兴地答应了,“不过,我想先去吧台点杯酒。”

  “不好意思,我想去下洗手间。”王先生说。

  齐谷拿起台球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,耸耸肩:“我等你们。”

  玻璃杯中的冰块相撞,发出“喀啦”的声响。

  吧台在娱乐室靠里的位置,光线更为昏暗。招待穿着白衬衫、黑马甲,问我们:“二位想喝点什么?”

  “有什么度数比较低的酒吗?”我问。

  “哦,那我推荐‘青梅酒’。”招待微笑着说,“它不仅味道好,还有清热解暑、生津和胃的功效呢。”

  “我就要这个了。”我很快做出了决定。

  “好的,这位先生呢?”招待问莫天。

  莫天说:“一杯啤酒。”

  我和莫天拿着酒走回视线明亮的娱乐区。齐谷正坐在棋牌桌前,手中拿着一副扑克牌,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,做出一连串流畅的花切动作,看起来在自娱自乐。我看得瞠目结舌,真厉害啊!

  “啊,你们来啦。”齐谷笑着说,用一个漂亮的拉牌动作收尾,扑克牌“嗤啦”一下拉成长长一条,又落回到他手中。他收拢整理好扑克牌放在桌上,叹了口气,“王先生还没回来啊。”

  又过了三分钟,王先生才推开娱乐室的门,歉意地说:“抱歉,我刚才找厕所花了很长时间……”

  我们四人一直待在娱乐室消磨时间。直到八点半,我看见莫天的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,眼睛半睁半闭,显然是困顿到极点的模样。

  “莫天?”我叫了一声,“你这就困了?”

  莫天呆呆地看着我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缓缓点了点头。

  “不对,这个反应……”齐谷捏着下巴,迟疑地说,“像是喝醉了啊……”

  我看了一眼莫天面前的空酒杯:“可他喝的是啤酒啊……还只有一杯。”

  王先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,站起来说:“时间也不早了,各位,我就先回房休息了。明天见。”

  “那我也扶莫天回去了。”我从座位上起身,绕到莫天旁边,费力地将他扶起。莫天比我高了足有半个头,此时神志不清地将大半的身体重量靠在我身上,压得我龇牙咧嘴,跟背了一个死沉死沉的尸体没有区别!

  “齐先生,晚安,明天见。”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。

  “好的,明天见。”齐谷微微一笑,依然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。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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